系馬喬木間，問人野寺門。柳侯披衣笑①，見我顏色溫。并坐石堂下，俛視大江奔。火云洗月露②，絕壁上朝暾③。

（敘曉訪少府。少府寓居寺中，故系馬問之。月下之露，洗出火云。朝起之暾，上于絕壁。此言夏時(shí)早景，句法倒裝。）

①陶潛詩：“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shí)?！雹诨鹪?，朝霞也。盧思道《納涼賦》：“火云赫而四舉?！敝x瞻詩：“月露皓已盈。”東坡詩：“火云勢方壯”，未受月露洗?！北敬?。③謝靈運(yùn)詩：“晨策尋絕壁?！薄冻o》：“暾將出兮東方?！弊ⅲ骸叭帐汲鰱|方，其容嗽暾然盛也?！敝x靈運(yùn)詩：“晚見朝日暾?！?/p>

自非曉相訪，觸熱生病根①。南方六七月，出入異中原。老少多暍死②，..汗逾水漿翻③?？〔诺弥英?，筋力不辭煩。

（此言曉訪之故。不耐觸熱，固須早行，況少府才俊，尤宜亟候也。）

①晉程曉詩：“可憐褦襶子，觸熱到人家。”②《漢紀(jì)》：元封四年夏，大旱，民多喝死。喝，傷暑也。③《世說》：魏文帝問鐘毓面何以汗，對曰：“兢兢皇皇，汗出如漿。”④《后漢·馬融傳》：“美辭貌有俊才。”《詩》：“彼其之子?！?/p>

指揮當(dāng)世事，語及戎馬存。涕淚濺衣裳，悲風(fēng)排帝閽①。郁陶抱長策②義仗知者論。吾衰臥江漢，但愧識璵璠③。文章一小技④，于道未為尊。起予(，) 幸斑白⑤，因是托子孫⑥。

（此敘少府肝膽議論。有少府長策，足以匡濟(jì)當(dāng)時(shí)，則己之文章末技，何關(guān)大道乎，故有起予之嘆。且服其意氣過人，并欲以子孫托之。）

①張衡賦：“叫帝閽使辟。”②《書》：“郁陶乎予心?！薄哆^秦論》：“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雹邸都艺Z》：“美哉璵璠，遠(yuǎn)而望之矣若也?！雹芰赝瀑澒娢?，故自謙云，文章特小技耳。他日又云：“文章千古事”，方是實(shí)語。《后漢·楊賜傳》：造作賦說，以蟲篆小伎，見寵于時(shí)。揚(yáng)雄曰：“雕蟲小技，壯夫不為。”⑤起予，出《論語》。斑白，出《孟子》。⑥《世說》：曹公少時(shí)見橋玄，玄謂曰：“吾老矣，當(dāng)以子孫相累?！?/p>

俱客古信州①，結(jié)廬依毀垣②。相去四五里，徑微山葉繁。時(shí)危挹佳士，況免軍旅喧③。醉從趙女舞，歌鼓秦人盆④。子壯顧我傷⑤，我歡兼淚痕⑥。余生如過鳥⑦，故里今空村。

（此自敘客夔景況。成都有崔旰之亂，而夔州免于軍旅，故得以歌舞歡宴。但思余生無幾，而故里難尋、故不覺相對淚下耳。《杜臆》：“我歡兼淚痕”，此真情苦語。此章，前二段各八句，后二段各十二句。）

①【朱注】夔州本梁信州，隋為巴東郡，武德元年改信州，二年又改夔州。《新書》：避皇外祖獨(dú)孤信諱，改夔州。②陶潛詩：“結(jié)廬在人境?！雹邸秴窃酱呵铩罚涸酵踉唬骸肮讶思降妹庥谲娐弥畱n?！雹芾钏箷骸半S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于側(cè)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拊髀而歌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睏類?xí)骸凹冶厩匾?，能為秦聲，婦趙女，雅善鼓瑟，酒后耳熱，仰天拊缶而歌烏烏。”《莊子》：“鼓盆而歌。”⑤《詩》：“顧我則笑?！雹蘖汉單牡墼姡皽I痕未燥詎終朝?！雹邚堓d詩：“人生苦海內(nèi)，忽如鳥過目?！?/p>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