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友驚淪沒①，斯人已寂寥②。新文生沈謝，異骨降松喬③。北部初高選④，東床早見招⑤。蚊龍纏倚劍⑥，鸞鳳夾吹簫⑦。歷職漢庭久，中年胡馬驕。兵戈闇兩觀⑧，寵辱自三朝⑨。
（此從歿后追溯生前。新文二句，稱其才品。北部四句，記其婚宦。歷職四句，敘其內(nèi)任。北部高選，如劍躍蛟龍，掄蓋令尉起家。東床見招，如簫迎鸞鳳，掄必締姻宗室也。胡馬兵戈，指祿山之亂。寵辱三朝，謂玄肅代宗，此句該一生履歷。）
①《曲禮》：“執(zhí)友稱其仁?！惫鸥瑁骸百亢鰷S沒別無期?！雹谒谷?，指同輩。③《世說》：殷荊州語王恭曰：“適見新文，甚可觀?！鄙蛑x，沈約、謝靈運(yùn)。松喬，赤松子、王子喬也?！读邢蓚鳌罚和蹙街^茅盈曰：“子有異骨，可學(xué)仙。”又《李德林集》：“風(fēng)骨異人?！薄稇?zhàn)國策》：“有松喬之壽?！雹堋段褐尽罚何涞?，年二十，舉孝廉為郎，除洛陽北部尉，遷頓丘令?！锻ǖ洹罚簠菚r，余曹通為高遷，而吏部特一時之俊?！侗阕印罚骸案哌x忠能?！雹荨九f注】晉郄詵，遷還雍州刺史。武帝於東堂會，問詵曰：“卿自以為何如？”詵對曰：“臣舉賢良對策，為天下第一?！抖乓堋罚簴|堂，必東床之誤。見招，是招王為婿，故下有鸞鳳句。今按：坦腹東床，用王逸少事?！雹蕖对浇^書》：薛燭曰：“當(dāng)造劍之時，蛟龍奉爐，天帝裝炭?！雹咔厥捠方膛翊岛崳P凰降。⑧《東京賦》：“建象魏之兩觀?！雹帷独献印罚骸皩櫲枞趔@。”
蜀路江干窄，彭門地里遙。解龜生碧草①，諫獵阻青霄②。頃壯戎麾出③，..叨陪幕府要。將軍臨氣候④，猛士塞風(fēng)飆⑤。井渫泉誰汲⑥？烽疏火不燒。前籌自多暇⑦，隱幾接終朝。
（此申歷年寵辱之故。初由高選升御史，寵也，繼則解龜而阻諫，辱也。其在蜀而就幕僚，辱也；后則作刺于彭州，寵也。公與掄同幕，故詳敘陪接之情。戎麾出，謂嚴(yán)武鎮(zhèn)蜀。幕府要，謂辟為參謀。上佐軍機(jī)，下練士卒，則智略過人矣。井泉不汲，烽火不燒，則邊境無事矣。皆其籌畫所致。）
①謝靈運(yùn)詩：“解龜在景平?！弊ⅲ骸敖馊ニ妪斢∫??！鄙滩荩q云委之草莽。②諫獵，用司馬相如事。③按：黃希云：唐人多言戎麾，如杜佑制“出總?cè)主狻笔且?。朱注引顏延之“一麾出守，”即指掄出守彭州，非也。④《晉書》：庾亮鎮(zhèn)武昌，問戴洋氣候?！局熳ⅰ繗夂?，用兵之氣候。劉歆《七略》有《風(fēng)候孤虛》二十卷。⑤猛士塞風(fēng)飆，即《大風(fēng)歌》意。⑥趙曰：軍旅所在，必淪井泉邊，有警急，必舉烽燧?！兑住罚骸熬筒皇场！弊ⅲ骸颁?，不停污也?！薄痘茨献印罚很娋ǎ缓蟾绎嫛＂摺稄埩紓鳌罚赫埥枨绑缫曰I之。
翠石俄雙表①，寒松竟后凋②。贈詩焉敢墜，染翰欲無聊③。再哭經(jīng)過罷，離魂去住銷。之官方玉折④，寄葬與萍漂⑤。曠望渥洼道⑥，靠微河漢橋⑦。夫人先即世⑧，令子各清標(biāo)⑨。
（此敘歿后情事。雙表，謂墓表。松凋，惜人亡。贈詩，掄所作。染翰，公挽章。趙曰：昔嘗哭掄之死，今櫬過夔州而再哭也。之官玉折，是住而銷魂。寄葬萍漂，是去而銷魂。【錢箋】渥洼道，天馬所來，興下令子。河漢橋，烏鵲所駕，興下夫人。此既哀之，而復(fù)慰之也。公詩得三百篇遺意，賦中必兼興比。此章蛟龍鸞鳳是比，渥洼河漢是興，于排律中見之，尤不易得。）
①潘岳《懷舊賦》：“巖巖雙表，列列行楸?！雹凇侗笔贰の好欃e傳》：武帝曰：“寒松勁草，所望于卿也?！雹哿汉單牡墼姡骸叭竞勃?dú)蜘躕?！薄稄V川惠王傳》：歌曰：“愁莫愁兮居無聊，心重結(jié)兮意不舒?！雹堋稘h書》：蕭望之便道之官。顏延之《祭屈原文》：“蘭薰而摧，玉縝則折?！雹萜计?，注別見。⑥謝脁詩：“曠望極高深。”渥洼、河漢，注俱別見。⑦王僧孺詩：“霏微商云散?！雹唷蹲髠鳌罚骸澳潞蠹疤訅墼缲布词??！弊ⅲ骸凹词溃湟?。”⑨李陵書：“令子無恙?！背＞啊秶?yán)君平贊》：“素向邁金貞，清標(biāo)凌玉徹。”
巫峽長云雨①，秦城近斗杓②，馮唐毛發(fā)白，歸興日蕭蕭。
（末乃自傷留滯。公棲夔峽，而王返秦中，故有歸興蕭然之感。《杜臆》：前云“異骨降松喬，”后云“寒松竟后凋”，掄蓋以壽考終者，且有令子，故公哭之，而詩不甚悲，直以執(zhí)友云亡，不能忘情耳。此章，前三段各十二句，末段四句收。）
①云雨，即用巫山云雨事。②《春秋運(yùn)斗樞》：北斗七星，第一至第四為魁，第五至第七為杓，合而為斗?！墩f文》：“杓，斗柄。”【朱注】《天官書》：魁枕參首。杓自華以西南。是秦城正上直斗杓也。胡應(yīng)麟曰：杜警句，眾所膾炙外，排律中如“遠(yuǎn)山朝白帝，深水謁夷陵”，“蛟龍纏倚劍，鸞鳳夾吹簫”，用字皆極工而不覺。此類甚眾，學(xué)者當(dāng)細(xì)求之。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