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為中間十六句，前十句描寫主人公義鶻撻伐惡霸白蛇的矯健動作和白蛇的可恥下場。“斗上”數(shù)句，異峰突起，描繪義鶻痛擊白蛇的場生死搏斗，濃墨重彩，浪漲潮高，傳神寫照。義鶻決戰(zhàn)中時而騰空翻飛，時而俯沖搏擊；時而曒哮怒吼，穿云而來；時而縱橫閃撲，電擊而去。其中“巨顙拆老拳”五字，尤為有味?！熬揞嫛倍?，抓住了蛇的形體的顯著特點，突出了它橫行一時，稱霸鄉(xiāng)里的丑態(tài)。接著，詩人懷抱義饋，痛快淋漓地描寫了惡霸白蛇在義鶻懲罰的鐵拳打擊下腸斷頭碎的可恥下場。這條披著白色外衣的長蛇從老柏樹的高技上掉下來了，它的腦袋被義鶻的“老拳”打得碎裂。白蛇被擊，從樹梢蹭蹬下墜，腦裂、腸穿、尾折，一命嗚呼。這八句，摹神寫照。詩人用反語鄙夷地嘲弄道：白蛇即或生前僅僅有殺害那些鷹雛的那么一點兒小小的“業(yè)績”，那么它死后也夠“名垂千古”的了。把兇惡殘暴的霸道行徑說成是“名垂千古”的“業(yè)”，表達了詩人嫉惡如仇的正義感和惡霸得報的痛快心情。這一段筆酣墨飽，繪形繪聲，對惡霸冷嘲熱諷，表達了極其鮮明的愛憎感情。后六句，詩人滿腔熱情地直接贊頌主人公義鶻不僅是鷙鳥中的佼佼者，而且心地光明，有急于救助別人危。中段十六句，前八句描寫，后八句評論，不論描寫或評論，都帶有濃烈的感情色彩。

第三段為末八句，交代了題材是怎樣得來的，寫作的意圖何在。聽到樵夫傳說義鶻的事跡之后，詩人激動得“飄蕭覺素發(fā)，凜欲沖儒冠”，用飽含感情的筆墨，生動細致地記敘了這一正義斗爭經過之后，便直接表明寫這首詩的目的：“人生許與分，只在顧盼間，聊為義鶻行，永激壯土肝?！本褪且罅μ岢桶l(fā)揚義鶻精神。

這首詩托物在鳥，寓意在人，具有深刻的社會意義。在杜甫生活的唐代，封建統(tǒng)治者恃強凌弱，仗勢欺人，魚肉百姓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但是，見義勇為，“急難心炯然”者少之又少，詩人懷著肅然起敬的感情寫下了這首寓言詩，就是想通過歌頌義鶻為蒼鷹報殺子之仇的故事贊頌了俠義之士為人排難解紛而毫無個人打算的美德。這首詩之所以能使一切有心肝的人都受感動，主要在于它異常生動地描寫了一場“除暴安良”的英勇戰(zhàn)斗，活畫出雄姿颯爽的義鶻形象，并以滿腔熱情，歌頌了它的正義行為。全詩構思奇特，寓意深遠，耐人尋味。

【注釋】：

【鶴注】當是乾元元年在長安作。詩云“近經潏水湄”可見。王彥輔曰：此感禽鳥能見義而動也?！局艿樽ⅰ俊钝拧罚号f言鶻有義性，有擒有縱。李邕《鶻賦》所謂“營全鳩以自暖，乃詰朝而見釋”者也。

陰崖二蒼鷹①，養(yǎng)子黑柏顛。白蛇登其巢②，吞噬恣朝餐③。

（此惡物之殘害者。）

①李陵詩：“熠熠似蒼鷹?！蔽簭┥钯x：“千日成蒼?！雹诙藕V《論都賦》：“斬白蛇，屯黑云?！雹邸冻o》：“屑瓊以朝餐?！?/p>

雄飛遠求食①，雌者鳴辛酸②。力強不可制，黃口無半存③。其父從西歸④，翻身入長煙⑤。斯須領健鶻，痛憤寄所宣⑥。

（鷹能訴冤于鶻，其事甚奇。雌鳴雄憤，寫兩鷹情狀如生。）

①《爾雅翼》：“鷹鳥之擊者，雄大雌小，一名爽鳩。”②嵇康詩：“臨文情辛酸。”③《家語》：孔子見羅者，所羅皆黃口小雀。④鶻稱父子，語亦有本?！秴嵌假x》：猿父哀吟，■子長嘯。譚元春云：其父二字，語帶滑稽。《詩》：“誰將西歸?！雹莶苤苍姡骸胺砩暇??！绷焊咴噬姡骸帮h飄乘長煙?！雹藜乃?，謂痛憤之心寄于宣訴之語。陶潛詩：“弱毫多所宣?！?/p>

斗上捩孤影①，噭哮來九天②。修鱗脫遠枝③，巨顙拆老拳④。高空得蹭蹬⑤，短草辭蜿蜒⑥。折尾能一掉⑦，飽腸皆已穿。

（鶻能為鷹報仇，其事更奇，鶻一奮擊，蛇遂伏辜，見其義勇特絕。斗上，陡然飛上也。捩影，張翅回旋也。噭哮，厲聲長鳴也，修鱗，蛇身。巨顙，蛇首。老拳，鶻翼下勁骨。蹭蹬，困頓貌。蜿蜒，卷舒貌。）

①《史記·封禪書》：“成山斗入海?！薄妒裰尽ぷS周傳》：險阻斗絕。庾信詩：“山梁乍斗回。”按：舊解北斗之上，大謬。陶潛詩：“揮杯勸孤影。”②《楚辭》：“指九天以為正兮。”注：“九天，中央八方也?！雹蹠x東海越王檄文：“激浪之心未遂，遽骨修鱗?！雹堋局茏ⅰ窥X拳堅處，大如彈丸，鳩鴿中其拳，隨空中墮，即側身自下承之，捷于鷹隼?！稌x·載記》：石勒引李陽臂笑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⑤《海賦》：“蹭蹬窮波?！雹迯埡狻镀咿q》：“螭虹蜿蜒?！雹邊钦摚赫畚泊┠c，即公詩“君看皮寢處，無復睛閃爍”意?！督x》：“揚髻掉尾?！?/p>

生雖滅眾雛①，死亦垂千年。物情有報復②，快意貴目前③。茲實鷙鳥最④，急難心炯然⑤。功成失所往⑥，用舍何其賢。

（鶻能報復輒去，益見其奇。蛇死垂鑒，此目前快意之舉。鶻之有功有居，其義俠尤出尋常矣。）

①《鸚鵡賦》：“憫眾雛之無知?！雹诮驮姡骸拔锴闂壌觅v。”何承天《安邊論》：“報復之役，將遂無已?！雹邸稌x書》：周顗曰：“人生幾何，但當快意?！蓖跤臆娞骸白阆庐敒檫h慮，不可計目前。”④鄒陽書：“鷙鳥累百，不如一鶚?！雹荨对姟罚骸靶值芗彪y?！雹蕖兜赖陆洝罚骸肮Τ缮硗恕！?/p>

近經潏水湄①，此事樵夫傳。飄蕭覺素發(fā)②，凜欲沖儒冠③。人生許與分④，只在顧盼間⑤。聊為《義鶻行》，用激壯士肝⑥。

（末記所聞，以激人心。此章四句起，下四段各八句。）

①《漢書音義》：潏水在長安杜陵，自南山皇子陂西北流，經昆明池入渭。②潘岳賦：“班鬢彪以承弁，素發(fā)颯以垂領。”③《史記》：藺相如發(fā)上沖冠。又《酈食其傳》：“諸客冠儒冠來者。”④《任昉集》：“弘長風流，許與氣類?！狈种^分誼。⑤曹植詩：“顧盼遺光彩?！雹蕖堵旁娫挕罚焊沃髋?，故云“永激壯士肝?！薄稘h·高帝紀》：壯士行何畏。吳山民曰：子美平生，要借奇事以警世，故每每說得精透如此。詩說老鶻仁慈義勇，所以感動人情，而其慷慨激昂，正欲使毒心人斂威奪魄。

王嗣奭曰：此明是太史公一篇義俠傳，筆力相敵，而敘鳥尤難。斗上一段，摹神寫照，千載猶生?！肮Τ墒?，用舍何其賢”，分明是仲連逃賞?！叭松S與分，只在顧盼間”，又分明是季札掛劍。借端發(fā)議，時露作者品格性情。

-----------仇兆鰲 《杜詩詳注》-----------